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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毒士
作者:顾闻行 数字:2486 吐槽:24 更新日期:2023-06-08 11:50:01

  抓住利维师傅,比雅各料想得更加容易。未捱到位拿细耳人出手,一个普通的奋锐党人便持械将他擒下。

  想来也是,眼前的拉比虽其貌不扬,却已率领徒众在罗马内讧的战场上历练过了。雅各知道,大军真刀真枪对阵攻杀,磨砺出的老兵必能脱胎换骨。这奋锐党里的兵士,可不能小觑了。

  再加之利维的惊呼,约书娅的警惕,牛棚里的自白,雅各的注意便放到眼前的牛棚中,不意此处还住着一位罗马高士。当然,所谓“与罗马人勾结”云云,多是利维师傅以己度人了。

  “赞美拉比。”雅各回身道,“那些自称凶顽的罗马兵,不过能将约瑟这样的平民掳走。而奋锐党的勇士们,竟然能捉回一位罗马贵人。”

  瘦牛优雅地扯着干草,从它身后又站起一个矮小邋遢的男人,单手晃荡着空酒瓮,有火炬一般的眼盯着雅各,半笑不笑。

  就雅各推想,这是奋锐党人在战场上趁乱捉的肉票,用来拷问虚实,勒取金银。不过巴拿巴拉比却面露难色:“犹太人不能欺骗犹太人,我实话同你们说,这个罗马人确是在战场上遇到,但却不是我们捉来,而是自愿被俘虏的。”

  自愿?雅各不难想到这罗马人是意图借此脱身,免受战胜方责难。可就天国与清妖十三年来攻战所历,只要不是满人,或是遇上李贼鸿章,下层官兵都是自由降顺的,如今罗马人的内斗更只是权力相争,何至于委身于此?5

  除非眼前之人,竟是败方的一条大鱼!

  “犹太小子,有趣。”罗马人从墙洞里翻入屋内,雅各才看到他脚踝间绑着条两尺的草绳,聊作拘束之意。他又推了拉比一把:“巴拿巴,给我拿酒来。”

  罗马人说的自非希伯来语,而是叙利亚地方的通语:阿拉米语,这二者的差距,比广府白话和广式官话差别还小些。况且犹太的许多典籍,都是以阿拉米文书写,举凡有志于经的犹太人都要学习——就好比有志科举的,都要学一学官话才是。

  拉比自然没理罗马人的狂态,只是双手扶膝,认真地对雅各问道:“你说这事麻烦了,又是什么缘故?难道你认为我们敌不过那个百人队?”

  “不敢。”雅各摇头,“但您痛快地应允了我们的请托,我当竭力提醒您,免使您踏入敌人的陷阱。您与奋锐党人的到来,他们显然是知道的!”

  拉比想了想,起身,拿走罗马人的酒瓮:“你们稍待,我去给他找酒。”

  巴拿巴甫一出门——虽然陋室并无门板,姑且算是走出门洞——约书娅便半跪起身,拦在雅各身前,警惕着罗马人。

  “放松些,犹太女孩/约书娅姐。”雅各同罗马人异口同声地说。

  “这罗马人。”约书娅解释道,“他用余光观察我们的要害,手臂也准备攻击,我不能教你冒受伤的风险。”

  “我对谁都是如此,心里想一想又不会真杀了你们。”罗马人用干草擦着手,“也不要叫我为罗马人,你们可以先唤我多米提乌斯。”

  雅各教约书娅放松下来,又道:“多米提乌斯,你究竟在罗马官居何等显职?如果你不想落回罗马人手中,应该积极帮助拉比才是。”

  多米提乌斯一愣,先感慨一句:“这样的荒山里,都有如此令人惊奇的犹太小孩,提比略的帝国如何能得稳固!”这才挠头,露出几分萧索之意:“不过我并不是什么显赫官僚,只是在总督身边做事的随员。”

  雅各听他语气愈发柔和清晰,只道是罗马人整日里无人说话,憋闷极了,嗓音正渐圆润,便诱导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如此,为何要往犹太人中潜逃?”

  罗马人苦笑一下:“只是如此?可阿格里皮娜——便是我们罗马的太子妃——勒令总督大人退职返回罗马时,是我劝告总督:1

  “您拙于言词,如果放弃了行省,和太子的骨殖一同回到罗马,那寡妇在公民前垂泪,您便百口莫辩。而您本是宿将,如今又有皇帝授下的法西斯,再抓住众军团的拥戴,才是脱罪的方法。*”2

  雅各暗道:如此毒士,岂不是个西国的贾文和?只是战场上输赢成败,却不由这一言而决。看那太子妃手段,连犹太人中最敌视罗马的奋锐党都招至麾下,无怪总督战败了。他潜逃至此的理由倒也清楚:其他的僚佐或能免罪,这家伙挑动战乱,却是万死莫赎的。

  约书娅却放下戒备,开口问道:“那他们所说,是叙利亚总督杀了罗马的太子,也是真事?”

  多米提乌斯一凛:“你们不要同外面说……嘻,我沦落至此,也不用再守秘密。总督毒杀太子当然是真,可这是奉了皇帝密令的。”3

  父子相残之事,犹太王族中也不罕见,当年大希律王便处死过太子,是以约书娅只是小吃一惊。但此时雅各已是顿足,咬牙,痛悔,嫉妒:从来天父杀天兄,罗马江山便打通。难道朕的才力,竟还不如这当朝的罗马皇帝?4

  雅各罕见这副纠结表情,教约书娅也盯得目不转睛。多米提乌斯更是问道:“我只听说你们犹太人是要守摩西十诫,谨奉孝道的。难道你这弟兄,已虔诚到了因为我国皇帝行事不像人父,就如此恼怒哀痛吗?”

  殊不知雅各正下定决心:先前朕想造反,一只是习惯如此,二是要免遭对基督徒之迫害……现在却不是说笑了。朕当运起前世今生的全副心力,将这妖窟狠狠地捣毁!1

  “多米提乌斯!”他高声道,“我岂是为你们的皇帝恼怒?我是为你恼怒。那总督听信了你的进言,却落得战败的下场,你不思设法营救,却躲在牛棚里畏惧审判。可耻极了!”

  雅各的话再明白不过:既然已经事败,反该把事败得再大些,到其上之人没法诿过于一个总督,不得不出手遮掩的地步。

  当初拜上帝会被豪强捣毁,就是冯云山灵机一动,诱导当地豪强将案件从违法结社办成聚众造反,大惊失色的县令急忙将教众逐出牢狱,独将冯云山以盗窃伤人罪名羁押,后来才又蒙杨秀清等搭救出来……虽然雅各记不得其中细节,但记住了小事化大,大事化了的道理。

  听多米提乌斯前番行事,本是个贪功好乱之辈。雅各这番道理说于别人多半落空,但劝这个罗马人却是十拿九稳。

  “听来荒谬,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可选。”多米提乌斯一拍掌,“只是我一个人做不了事,犹太小子,若我来帮你们解救父亲,那你们姐弟二人也承诺帮我个忙,如何?”

  约书娅立时拒绝:“罗马人,我并非不乐于增添营救约瑟的力量,只是恐怕我们两个才力浅薄,帮不上你的忙……”

  多米提乌斯的笑容愈发尖锐:“才力浅薄的犹太人?为何我先后换用了拉丁语、希腊语、凯尔特语,你们二人既听得懂,也没有察觉?仿佛不是靠学,而是靠神赐的语言一般?”他又抬手指向二人,被约书娅一把擒住手腕,他戒指上的宝石瞬间放出光辉:“而我用来提防异神力量的这颗万神石,对你们二人又是前所未有的警惕?”7

  雅各还未及惊异,先见到约书娅的背上都被汗浸得湿透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