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数日以来,雅各姐弟曾与反贼为伍,攻打军营,擅释军奴,更是与护民官有了些冲突,但抛开良心说话,他一家怎不是忠诚良善的平民呢?9
“所以,可以和解吗?”雅各将剑架在保民官颈上,诚恳地问。3
青年并不敢动,也并不轻信:“想在我死前拿我取乐?还是尽快动手吧。我虽不是什么名门,但世代从军,不会哀求你的怜悯。”
雅各轻嗤一声,这保民官不知是愚钝还是敏锐,要么尚未发现朕并无杀他打算,要么竟敢搏出命来争夺筹码,朕最不乐见此两类人。
“你无非是说,要么,我们不可能放过你,要么,若放过了你,你也会发兵报复回来,我便更无理由放过你,对么?”
罗马青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便是你真发了善心放我走,那些凶残暴戾的奋锐党匪徒,岂会听从你的?”
“会。”雅各只道,“只要你想活,只要你想建立功业。他们就会听从我的。”
他的话如刀剑般钉在地上,终究教保民官态度松动:“听着是有趣的,你便说说看吧。”
“第一,你应该知道,今夜来袭的不是奋锐党,而是我们犹太人真正的王,主所拣选的弥赛亚犹大。”
“啊,还有这等事?”保民官一脸震惊。1
雅各差不多确信,眼前这个罗马人思维不甚敏锐,大约与生死不知的多米提乌斯平均一下,或能企及正常的罗马人水准,果然是涉世未深,乡下士绅家的傻小子。1
“第二,这弥赛亚十分凶悍,甚至干掉了你们的百夫长,但最后还是被你杀了。”
“啊,还有这等事?”保民官一脸疑惑。
“第三,你们缴获回一批叙利亚省遗失的军械,应当是完成了你们的军令,可喜可贺。”
提到军令,保民官卒之警觉:“那伙奋锐党人,岂肯抛下到手的军械?”
雅各不置可否,其实以他态度,奋锐党拿了这几十把剑,披几领甲,对罗马人也无甚威胁。倒是转过头来,收拾犹太的江湖人物很有意义。
他便解释道:“什么抛下?为了缴获军械,消灭叛匪,你们损耗了几十把剑,也是正常的呀。”
保民官神情凝重,沉思片刻,才道:“你是教我替你们遮掩,还将好好的军团装备交给你们,以一个不知何来的匪徒,和一些破铜烂铁交上去充数,最后帮你们避过军团的报复,让你们的叛乱发展壮大。”
正是如此,雅各道:“并非如此。”1
“这是为您活下去,为您和您的官长建立功勋而做的考量。”
雅各从心底掏出四个字,叫“养寇自重”的,好好地教给这保民官:“您的军团严明军纪,想必都是渴望功勋,那为何要去给其他军团弥补失误……”
就算犹太人近年真造起反来,也可先推责给叙省的三个军团,然后再给几万犹太人一些摸不着头脑的待遇,借此大建功勋,何必将出条命来忠君爱国,为王前驱?
“所谓公侯将相,难道是生来注定的吗?保民官,我看你气度不凡,若我有那权柄,便要膏你做君王的!”4
约瑟望了雅各一眼,翻译时又添了一句:“我们犹太地方有谚语:那东方建功的可做世界的王。你还托我为你弟弟做木剑的,难道现在要捎给他你的死讯吗?”
凭着雅各承袭几千年的优秀经验,终究将保民官忠诚良善的恶习破除。4
“你竟如此为我考虑,是我误会你了,犹太人,你家果然是忠诚良善的。”萨宾努斯握住约瑟的手,摇了一摇,“还有犹太的木匠,我们罗马怎会捉了你这样的好人呢?”3
保民官又对雅各说:“你且安心,你逃走的同伴应当未死,朗基努斯是我急唤回来的。你们倒也真有些本事,他可是角斗场的明星,又有马尔斯与贝娄娜的庇佑,竟还斗不过你们。”
说话间,那“逃走的同伴”狼狈地跑来了,满身泥土和伤口。多米提乌斯身后,不耐烦地驱赶着他的,则是奋锐党的希萌:“拿撒勒的,你怎将这人都看丢了,若不是他突然找我——”
她见了被挟持的保民官和倒地的朗基努斯,本能地后撤一步,又举着匕首上前:“你——他们是你们姐弟打败的?怎会如此?”单从那头巾露出的一双眼眸,多米提乌斯也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雅各,你听我说,我其实是去找后援来救你……”
雅各缓缓转过身来,不理他们说的,只以绝不容质疑的气度下令:“前面应当结束了,请拉比过来处置这位俘虏吧。”
巴拿巴拄着铁杖来了,他身上溅了血,腿有些瘸,精神仍然矍铄:“约书娅,雅各,我实话与你们说,你姐弟定是主所钟爱的,我一生所见的,谁也比不了你们两个!”1
这还真是实话,雅各想。但他仍要打断这赞美,挟着这珍贵至极的胜势,向巴拿巴亮出獠牙:“拉比,蒙您赞誉,我却有个处置要请教你。”
与保民官的对谈,雅各实在禀告了拉比,那用意也很简单,因罗马人必有报应,若一个百人队连个保民官,全死在拿撒勒近郊,十军团必大举出动。而这保民官若要讳败为胜,至少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便需要奋锐党的配合。
“萨莱失陷了军旗,罗马同帕提亚敌对数十年,直到提比略将之收回。条顿堡失陷了军旗,便同阿什卡纳兹一直打,到去年枭首阿米尼乌斯。这些你们该是知道的。”多米提乌斯劝道。3
这两场战役,一个发生在叙利亚左近,一个受害者是犹太人们切齿痛恨的前总督瓦卢斯,见识广阔的拉比自然知道。他叹了口气:“若是畏惧报复,我们奋锐党何不都丢了刀剑,向凯撒下跪呢?”
多米提乌斯指了下雅各和约书娅:“学士,我本想教唆你们,在此和这百人队双双拼死。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因这两个孩子,教我看到搅乱罗马的希望。那打人的拳头是要先收回的,那杀人的刀剑是要先磨砺的,学士,且听他的,后退一步吧。”
罗马人声音平静,内里却有股令人骨头发寒的怨毒,教一旁的保民官听了都自发抖。萨宾努斯虽不懂阿拉米语,但完全感到这人对罗马的恶意,直是感叹:这叛匪实在可怕,犹太人真真是冥顽不灵的族类,将来定要警告家人,教他们决不能来犹太的地方。3
他们说话间,约瑟却在地上寻了小刀,又削起了怀里的木剑鞘,他本是枯槁的容颜,却在摸到木头时焕发出光彩。木匠急切而精妙地刨削,直到拉比说服徒众,决定释放保民官时,他才旁若无人地上去问他:“萨宾努斯,这剑鞘算是我送你的,你弟弟叫什么名字?”1
“您实在是善良的,愿天王……与你们的神保佑你。”提起弟弟,保民官自豪地说,“他叫提图斯·弗拉维乌斯·韦帕芗努斯。”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