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容易,擒人却难。1
好在这胡安手中并没有兵刃。
可惜罗宾也不善拳脚,只能以刀应敌。
不过罗宾打算利用刀重,拍断其手脚便好。1
然而他刚提刀迈步向前,便听旁边有人说道:“杀鸡焉用牛刀,这等恶徒交给卑职便好。”
徐燕泥接着向前一蹿,直接挥刀便砍。
胡安则不停闪身,以虎咬拳应对。
几招下来,罗宾便看明白了。
这所谓虎咬拳,乍看之下是硬桥硬马,直来直去的招式,实际却是利用掌指之力攻人眼鼻喉等要害,或是废其关节的招式。
他这虎咬拳确实练到家了,若是普通捕快来擒,怕是至少要交代几条人命才行。
徐燕泥这刀法却也娴熟,每刀都如同柳枝轻抚,绵绵不绝。
更是一刀快过一刀,银光利刃几乎擦着胡安要害而过,其中一刀若不是胡安缩头快,怕是被斩的便是脑袋而非发髻。
胡安吹了吹被斩掉发髻而激乱掉在眼前的几根头发,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这把刀上,
如铜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照出一张俊俏的脸,刃口上的烧刃凝结着一点寒光,随着刀姿不停流动,更增加了锋锐凉意。
他确实没想到竟然在这永宁乡中能遇见如此好手,更没想到会遇见如此宝刀。
尤其这口宝刀与刀法相合之后,威力更是倍增。
罗宾更是没想到徐燕泥有如此身手。
这刀法乍看之下软绵绵的,却是因为徐燕泥已经到了‘刀不离身左右前后,手足肩臂与刀俱转’的境界。
每一刀都如同身躯的延长,配合这越砍越快的刀法,真如‘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一般。
这刀法也与罗宾所练完全不同,乍看之下似乎偏重防御,但其中却蕴含部分类似舍身击的突兀攻击招式。
就连罗宾也觉得若是自己被缠上之后,不考虑对方体力的话,如不能快速破局,没准同样会被这套刀法耗败。
只是这刀法有些别扭,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不过无论这套刀法如何,徐燕泥也只是娴熟而非练到家。
因为罗宾已经看出,如今他刀势虽快,体力耗得更快,却是快驾驭不住了。
那胡安怕是顷刻之间便会被其斩于刀下,或者自己失控被对方趁虚而入。
罗宾心中叹了一声,原本还期待多看一会儿这刀法,现在却不得不加入战团。
于是他两步便迈入战团。
“你们不讲江湖规——”胡安瞧着罗宾直接加入战团,心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仅惊呼道。
“啪!”
趁着胡安惊呼愣神片刻,罗宾直接用带鞘刀面横抽在胡安脸上,把他在原地抽得转了一圈,眉眼之间留下一道一掌宽的血痕。
“呼~!”这会徐燕泥才停住刀势,长吁一口气。
随后朝着罗宾拱了拱手,“谢了,差点收不住刀,斩了这厮。”
“刀法不错。”罗宾则称赞道。
“哈哈,大人若是感兴趣,卑职回头抄录一份。”徐燕泥倒是一点都不藏私。
“没兴趣,”罗宾拒绝道,“我的刀法和你不同。而且也没练到需要参考的地步。不过你这么随便送人功法,真的好吗?”
“不过里外里是本书而已。最后还是要看个人。”徐燕泥随手收了刀,大大咧咧笑道。
罗宾点点头,十分认可这句话。
功夫其实没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只不过大部分人自己受不了苦,练不到家而已。
不过徐燕泥身上也有值得罗宾羡慕的,就是那口刀。
罗宾刚才瞧见了,这口柳叶刀,玄铁为脊,白铜为刃,状如柳叶。
两面各自刻有古文篆字,一看就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
当然了,也只是羡慕一会儿而已,毕竟是口单刀。
两人瞧着周捕头众人给胡安捆了个驷马倒攒蹄,又不知道从哪弄了个扁担,给他挑了起来。
罗宾心道,这驷马倒攒蹄和龟甲缚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是个大老爷们。1
“在下谢过两位大人。”周捕头往胡安嘴里塞了块布后,便来到两人近前,再次躬身施礼道。“这边还有一事,请大人解惑。”
“何事?”罗宾随口应道。
周捕头向前凑了凑,低声言语道。
“大人可知乡中有一乡勇,姓陈名柱,乡中人称之傻柱儿。于昨日——”
“我杀的。”罗宾直接打断道。
“可否说下因由?”周捕头原本的笑脸扭曲起来。
“袭击本官。”罗宾冷声说道。
“在下明白了。”周捕头点点头,“既然这个案子也已经清楚。在下这就带人回去给老爷审问了。”
“嗯。慢走不送了!”罗宾微微抬手道。
“自然。自然。大人留步。”周捕头也拱手回礼道。
瞧着一众捕快喜气洋洋地扛着胡安走了,而布铺孙老板却楞在当场。
好在宅子内有人偷瞧,见到胡安被抓,自己老爷留在原地,只剩下俩隶属亲军的老爷。
管家赶紧出门,指挥仆人把老爷请回去的同时,又暗自送了罗宾和徐燕泥一人一两银子。
两人相视一笑,便收了银子,打发这位管家回去。
二人接下来便要前往那虞家庄。
虞家庄位于县衙往南十五里外,只因虞老太爷当年在朝为官时,家中便不停治田,最终告老还乡之日,家中已有良田五千多亩。
五千亩地有多大呢,差不多就是方圆四里地内都是虞家的。
因此,才不得不在县城之外建庄子,来管理地产。
虞家庄毕竟属于官绅,倒是从大道上修了条路直通庄子。
这路修的要比不少县城内的路还好,多少也为罗宾二人省了时间。
等两人到了虞家庄,差不多正好是巳时未尽,午时未到的样子。
虞家自己建的庄子院墙高约一丈,里面左右两边是两个小一点的院子,坐北朝南则是三进大院子。
这院子每进可比乡里的乡旗所还大一倍。
而且还修有亭台楼阁,各种池子。
庄子外则是佃户所居,从茅草房到石板房均有。
基本上以离庄子百步左右距离,沿着道路随意搭建。
罗宾两人路过之时,不时有佃户从门后,窗内偷窥。
“我还以为这些人得知灭门案子之后会逃呢。”罗宾瞧着那些躲起来的女眷和娃娃说道。
“这等人既然佃了地,要跑也是秋收之后了。不然又得贷粮,怕是一辈子也还不起了。”徐燕泥倒是对这些佃农心态十分了解。
没多一会儿,两人来到庄门口,两侧都是灰黑墙壁,朱漆大门上边贴了几张封条,只是封条沿着门缝明显有破损痕迹。
白纸红字的封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阴暗,边角翻起,似乎没粘牢。
门口不远处阴凉地里支了个桌子。
几个穿着皂服的衙役,正在那边闲聊,热闹非凡,和这边大门前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更远一点树荫下有个小厮模样的牵着两匹马,目光望向那群人。
罗宾这才注意到,目光所及之处,有一人之前被衙役遮挡,这人身材发福,同样穿着青色官袍,正跟衙役说着什么。
那人瞧见罗宾两人,便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走,瞧瞧去。”罗宾毕竟初入官场,不认得对面那人。
没想到徐燕泥竟然认识,直言道:“那胖子乃是隔壁武平县西河乡小旗——”
还没来的急报名字,对方却主动过来了。
“在下隔壁武平县西河乡方石玉。这位想必就是永宁乡新任旗校了吧。不知尊姓大名?”这胖子斜跨着一柄雁翎刀,疾走几步来到两人近前,直接拱手施礼道。1
说完又朝着徐燕泥补了一句,“见过贤弟!”似乎与他熟识。
“见过大人!”徐燕泥则回答。
方世玉?罗宾一惊,赶紧口称久仰。1
“久仰久仰!方旗校大名罗某早有耳闻。不敢称尊,单名一个宾字而已。”罗宾同样回礼道。“只是不知方旗校为何而来?”
“欸,方某如今怕是和罗旗校同命相连,办的是一个案子。”方石玉苦笑道。
“啊?”罗宾一愣。
随后听了对方解释,才明白原来这虞家庄属于清乐县不假,但这虞家的地产却有一部分在武平县内。
武平县县衙当然不愿意掺和这事。
但亲军这边明显却是上峰的命令,既然武平县沾了边,那就一起办案好了。
所以方石玉比较倒霉,虞家的地正巧就在他负责的西河乡,于是武平县百户就把他派来了。
既然如此,罗宾自认为对于这个案子知道的东西不多,所以干脆便跟对方合作一起办案,互通有无。
方石玉也不客气,大概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只不过大半是刚才从那几个衙役嘴里套的。
不过其中一点比较重要,倒是省了罗宾的事。
这就是虞家满门尸体均在庄子内,全因为这庄子有冰窖,里面有冬天藏的冰。
所以仵作验过尸体之后,便都摆放在了冰窖之内。
既然如此,罗宾便准备先去瞧下案发现场。
方石玉明白自己斤两,瞧罗宾既然有主意,便也跟着去了。
三人推开庄门,站在门外向里看去。
庄内街面上一眼看去,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着荒芜死寂的庄内,三人忽然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打了个寒颤。
“这都六月了,庄内为何还有凉意?”徐燕泥道,“莫不是真有鬼?”
“哈哈,托贤弟吉言!若是有鬼,这案子倒是好办了。”方石玉笑道。
两人说罢,便都从怀中掏出一枚钱币,退后几步,右手探出三指擒住自己左手腕,左手两指夹住钱币,摆出一个类似手印的姿势。
两人互相瞧见对方姿势,相视一笑。
“您请!”徐燕泥道。
“贤弟来亦可。”
“不如同来?”
“也好!”方石玉点点头。
罗宾则在一旁看得愣了神,完全不明白两人在做什么。
只瞧得那铜钱中间没有孔,周身却缠着数道朱红色的丝线。
两人摆好姿势,便开始用那夹住铜钱的两根手指,将铜钱朝着庄门掷去。
只不过一个落入门后,一个击在门槛上,倒滚了回来,正巧滚到罗宾脚下。
罗宾顺手捡了起来,本来想递还给方石玉。
没想到那两人也没去捡,反而又拿出一枚一模一样铜钱。
继续朝着庄门方向掷去,可惜结局并没有什么不同。
罗宾捏着这枚分量十足的铜钱,瞅了瞅又拿出一枚钱币的两人,低头瞧了瞧手里这枚钱币。
他注意到这钱币正反两面印的也不是字,乃是神像,只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用料更是上乘,这铜的颜色如同赤金,极为亮眼。
“这是什么玩意?”罗宾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人连这觅鬼钱都没见过?”又掷出一枚钱币之后,徐燕泥才开口问道。
“觅鬼钱?没听说过。”罗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下连方石玉也停了动作,似乎没想到罗宾不知道这个东西。
“好吧。好叫大人知道。这觅鬼钱自然是用来寻鬼,”徐燕泥说罢又掏出两枚铜钱,拉动红线,不知道用什么手法直接套在手上,“平日里供奉起来,需用之时,便可用红线将其绑于手背之上,此钱遇鬼则寒,可根据双手寒意深浅判断其远近方向,范围可达三丈之外。”
“哦~”罗宾拉长音道。
这玩意原来是件装备,对付鬼的时候带在手背上,便可以通过钱币变凉的程度来判断鬼的位置,范围有差不多十米左右。
考虑到这玩意估计不会被遮挡物,墙壁之类的东西影响,那么确实挺好用的。
不过这也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玩意就算能找到鬼,可你要是遇见鬼怎么办,这东西管用吗?”罗宾手指灵活的把玩这那枚铜币。
徐燕泥还没回答,旁边方石玉却皱着眉头瞧着罗宾,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
“罗旗校,既然叫做觅鬼钱,自然必然便只是寻鬼之物。若真说捉鬼,则必然需去请道宫高人。我等平日里不过是斩杀一些小鬼罢了。”方石玉解释完,又打开盖子,将瓶子递给罗宾,“如若斩鬼,则需这瓶中‘涂香’,将其涂抹在刀刃之上,便可伤鬼。”3
罗宾接过小瓶,探鼻闻了闻,却发现其中竟然是一股酒精味道混着某种甚为刺鼻的香气。
“闻着像是一股香精味道。”罗宾随口道。
“便是道家香精,亦称道宝神油或道家秘精。”方石玉笑道,“大人这不是知道吗?”
罗宾很想解释自己说的香精和他说的香精不是一回事,不过想想算了。
反而问了下这玩意价格。
“这一瓶便需二两银子,节省一些,可用三回。”方石玉回道。
罗宾心说,也就是说砍个小鬼最少就要六七钱银子?
怪不得人家道士捉鬼都几十上百两的报酬呢。
然而转念一想,罗宾自己当初击杀二鬼可没这觅鬼钱,更没这道宝神油。
一个被童子尿溺毙,一个被一刀吓出来阴影,被自己骗的撞进阳光里,暴毙。
“童子尿行吗?”罗宾问道。
“什么行吗?”方石玉不解。
“对付鬼。”
“带童子对付鬼?”方石玉更加不解,“管用吗?而且不方便吧。”
“算了,问你也不懂。”罗宾放弃。
方石玉则是真的没明白这位罗旗校想表达什么,只得挠了挠头,看向徐燕泥。
徐燕泥则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等一下!”罗宾突然反应过来,“你俩说这寻鬼钱——”
“觅鬼钱!”方石玉和徐燕泥异口同声道。
“哦,觅鬼钱。为何你俩要扔它呢?”罗宾继续问完。
这下方石玉和徐燕泥对视一眼,还是方石玉站了出来。
“不瞒罗旗校,此乃投币问路。亦称‘入门前程’。乃是咱们入宅之前用来判断凶吉之用。”方石玉一边解释一边随口问道,“只是不知罗旗校为何不知此事?”
没等罗宾回答,徐燕泥倒是抢先开口回应。
“罗旗校才是萌荫入职,父兄皆陨于张家村牛妖一案。”
“哦!是在下失礼!还望罗兄弟见谅。”方石玉这下就明白了,这罗宾不是长子,所以家里根本就没教过这些。
父兄皆死,说明父兄一起当值,必然是把东西都交给其兄了。
加上自己之前遇见徐燕泥,他还在家守孝呢,说明录职时间也不长。
可见眼前这俩皆是新人,原本还期待对方带自己破案的心,一下就凉了。1
再一想,自己也不过早录职几年,这次来的竟然都是亲军内新人,怕不是上面想让他俩垫刀不成?
“这个无所谓。”罗宾摆摆手道。
他对于那个便宜老爹没好感,对于大哥更是没什么印象,只对那个便宜二哥印象倒是还行。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事的时候。
“我瞧你们接连投了数次。”他接着追问道。“就是不知道这投币问路该怎么做?”
“这个简单。”方石玉虽然对于罗宾能够破案死了心,不过他觉得对方毕竟也是旗校,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教比较好,总不能让徐燕泥一个校尉教吧。
其实罗宾这边倒是真无所谓,他只关注于能不能学东西,至于谁教的,他一点都不在意。
方石玉先摆出投掷姿势,然后开始讲解道,“投币问路最好是在午时,这时最为准确。双手需要用这法印为基,念诵法咒‘八方诸灵,闻我令律。身随我道,灵氛成莹。’,同时用左手二指将觅鬼钱掷于门槛之上。”1
“我瞧你们并没有念出声啊?”
“默念即可。”
“哦。”罗宾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于是他拿着捡的这枚铜币问道,“捡的你这枚可以吗?”
“可以,只要不是你掷过的便可。”方石玉继续解释道,“钱若落于门槛之上,平着则说明无事。若是向内一头未能落下,则表示不吉——”
“叮。”
“方旗校,若是铜币立在门槛上呢?”罗宾按照他们摆出的法印,默念法咒,掷出铜币,直接落于门槛之上。
只是这硬币如今直直立于那里,纹丝不动。
“大…大…大凶之兆!”方石玉吓得大热天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