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在同一个犹太人说话。”王子笑道。

　　众所周知，那犹太人竟然主动降薪时，一定是别有图谋了。而若是一无所求了，那一定所图极大！

　　但阿尔萨斯总是密特拉神座下的大日行者，其心光明，不在意这点阴霾。他很快想明，这犹太少年，是刚刚见了耶路撒冷的神圣，才起了在圣殿里被膏立做王的心思。这时拿出帕提亚国边鄙的封疆来，再怎么叙述沙阿的威仪，商贸的利益，都是打动不了他的。

　　“遂你愿吧。”王子随手掏出一个钱袋，放到雅各手上，“拿撒勒的雅各，做事总要花销，这些钱就给你任意使用。只要近期内，我听到那犹太兄弟里，任一个的死讯，剩的钱都归你，若是还有不足，便在巴比伦给我留一封信，离你最近的密特拉圣坛会补给你。”

　　“只要一个？”雅各疑道。

　　“一个便够了。”王子说，“这等作乱的凶徒，是靠着相互团结扶持，才教我与父沙都感到棘手的。只要打破了平衡，巴比伦的藩君自己就能剿灭他们。”

　　雅各陷入沉默，阿尔萨斯便颔首，起身，告辞离开，利落得甚至突兀。

　　“你还是惹怒他了。”多米提乌斯笑道，“其实你多谈一些，他未必不会讲几句【如六十年前】一般的承诺。”

　　约书娅向罗马人投以警告的目光。

　　原来六十年前，安息应罗马共和派与犹太前王朝所请，发大军西征，兵锋北抵小亚细亚，南破耶路撒冷，希律一族惨遭屠杀，只剩老希律王一个只身逃出，来了一出申包胥哭秦庭，求得罗马出兵相救，与安息拉锯三年，终破其军，阵斩安息太子，传首九边。

　　显然，就冲着最后结果，多米提乌斯提这一句便是没安好心。

　　雅各却轻笑一声：“多米提乌斯，我便是有心做王，也绝不靠他国的君王借兵。他们现在热忱，将来未必有好心思，这我向来是知道的。”

　　天国诸王俱有其傲气在，哪怕是看到妖婆诛了肃顺，向洋人大肆卖国之后清妖的战力激增，雅各也从不觉得这一点需要改正。2

　　“这正是我的弟弟呀！”约书娅称赞道，“雅各，你要去巴比伦尼亚，我当随你去的。”

　　“等等，等等！”多米提乌斯敲着桌案，“你们都往东去了，与我的约定呢？”

　　“这有何疑？”雅各奇道，“你随我们来不就行了？”

　　罗马人满面疑惑：“等……这……我是要为总督报仇的，如何要往巴比伦去？”2

　　“简单呀。”雅各分说道，“成大事必先得人，我们往巴比伦去，将那犹太兄弟一除，他手下部众自然星散，咱们招募一部，转回叙利亚来，你岂不是多了一支私兵，可以袭杀叙利亚省的要员！”

　　“这，这……”多米提乌斯一时语塞，“犹太私兵，确也是厉害的，可如今时机正好，再等你们从巴比伦回来，又不知要迁延多久呀！”

　　雅各便将醺醺然的女祭司重又摇醒：“库佳丝，请问往巴比伦去，要计多少路程？”

　　“去……大约十五天，回来……一个多月吧。”女祭司揉着醉眼，嘟囔道。

　　“那我们三个月便能回来。”雅各便对多米提乌斯道。罗马人叹了口气，表示可行。

　　他又转过头问：“为何来去一程，差别有倍？”

　　“去时人少，嗝，能走近路。”库佳丝撑着桌案，勉力道，“你们回来不是带队伍么，那就不能走沙漠孔道了，得逆着底格里斯河行动。”原来她醉而不昏，已将他们所说的听了七分。

　　自耶路撒冷往巴比伦去，直线虽近些，但中隔茫茫沙漠，水源稀少。况且道边也无许大城，是以商旅多是循河而行。

　　“我虽知道一条孔道，但只能供小队走私……那个朝圣。”女祭司嘿嘿笑道，“各位，且做没听见吧。”

　　这女子端的是个宝货！雅各双眼只有更亮，忙道：“库佳丝，我看阿尔萨斯王子如此招揽于我，足有一半原因，是你跟从了我。我便要将这王子的馈赠，折上一半给你，也由你任意支用吧。”

　　“犹太的雅各，你不要看轻我了。”女祭司便即揽过钱袋，拆上面的绑绳，“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奉主，哪里是图这些财货呢？”

　　一阵珠光流溢，内里的宝石、金块顿现眼前，直教多米提乌斯都拍案而起，库佳丝粗点了数目，才讪讪地将钱袋推回：“雅各少年，你还是再看看吧。”

　　雅各看了，以天王见识，只觉得金额不错。对于初次谋面的犹太人下此本钱，看得出安息太子的阔绰与果断，但比及他所运转过的钱粮，也无甚感想可生，便又把钱袋让过去：“库佳丝，你莫不是没听清我所说么？”

　　他倒也不是挥金如土的性子，可如今大业，满打满算就能用上三个人，连东南西北王都封之不齐，锱铢必较又有何用了？

　　“是是是是了！”库佳丝连连点头，急得面纱都落了，“主君，你现在可有我能与你作的么？我主持丧礼很熟练的……”1

　　看在她满嘴酒气份上，雅各不责她失言的过。便是朕万一真要治丧，哪里能用异神的祭司呢！

　　他捏着鼻子道：“你且清醒清醒，稍后与我说说你的巴比伦神。”

　　提及神明，她立时收了狂态，敛容静坐，然后打了个酒嗝，继续靠墙静坐下去，几次呼吸之后，她身边的酒味便淡了。

　　“最后，便是要安排约瑟、玛利亚还有孩子们了呀。”约书娅道。1

　　雅各便想取钱袋来，这里只需取一个金币，恐怕便足他们两三月的花销，却被天兄握住手腕，缓缓摇头。

　　“这钱莫给他们，因这钱财是王子托付你做事的，现在便取来供自家人用，王子即使同意，约瑟和玛利亚也不愿的。”

　　“那该怎样？”雅各不擅处理这类亲人之情，只晓得尽所能地将富贵权柄砸给他们。

　　“马大。”约书娅便取了个金币出去，“我有件事要托付你。”

　　女主人正在外面洒扫，听了连忙推让：“这也太多了呀！待过几天朝圣的散了，这几间都是没人住的空房……”

　　“你当听我的话，因你必荣耀你的门庭……”天兄与她做了番口舌之争，自然是得胜归来，看得雅各心悦诚服。

　　随后不久，约翰护着一家回来，见席上又多了个异神祭司，也是只能扶额。

　　“雅各，你竟要往那罪恶的巴比伦去么！”玛利亚关心道。

　　“我们原本岂不是要往奴役的埃及去呢？经文的事，都是过去的事啦。”雅各急忙宽慰道。1

　　多米提乌斯便笑：“巴比伦是囚禁你们的，埃及是奴役你们的，撒玛利亚人是仇视你们的，以东人是侵占你们的，腓尼基是欺诈你们的，希腊和罗马是侮辱你们的……犹太人真是处处仇雠呀。”6

　　“多米提乌斯。”雅各喝止了罗马人的嘲笑，“这不正是你要利用的地方么？若不是这样四处树敌的性子，我们的计划如何能成？”

　　多米提乌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