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日,苏富扬渐渐焦躁。
“你的方法,就是在这坐等?”阿拉伯人质问道。
雅各笑笑,且他已经知道,这人每出外时,常常借机与一些希腊神庙里的沟通——当代的阿拉伯贵人,多以崇信希腊、波斯神祇为荣,包括纳巴泰、梅珊、阿达贝诸国,唯沙漠里的穷兄弟才信阿拉伯神的是也——却没有发现阿达贝国王子的行踪。
“你若有办法,自己寻一下嘛,把你这忠心一昭告天下,那王储肯定自己来了。”多米提乌斯便道。
雅各近来愈发喜欢这罗马人了,因他不用多问,也能体察人心,替自己说些不便说的话,又不教雅各同苏富扬撕破脸皮。他便故作矜持地拍拍多米提乌斯,咳嗽两声:“是这样的,苏富扬弟兄,我们都是尽各自全力,来为两位大王解忧的嘛。你可能太焦躁了,不如去歇息一下。”
苏富扬望他片刻,告一声罪,自己转身便走。街上正走来一群巡游的祆宗教徒,他切入人群,转眼便不见了。
帕提亚国虽不立国教,但祆教毕竟在波斯扎根深重,各族信众仍是要敬避几分。雅各看着教徒们高举诸神木像,便对多米提乌斯道:“我们也去看看。”
到了街上,行人不少,毕竟这等巡游时,常发下免费的饼子与人吃。雅各便看见,当头两尊不分轩轾的神像,便知道他们必是马兹达与密特拉了。
雅各也摘了头巾凑上去,竟还得了张饼子,那发饼的人同他对了下眼,便回头望下祭司,祭司一推身边,有个身穿净白法衣的少年跌跌撞撞走来,立在雅各身前。
“请密特拉神的使者找到我的,便是你么?”少年轻声细气地说。
“是了,伊扎特,我的人情只够请您说一番话,请随我来吧。”雅各便道,这王储的名便是伊扎特。
多米提乌斯见了,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情,便同雅各说:“果然,你是把阿尔萨斯王子的力用在此,将这王储请来的。”
“如何?”雅各也有些得意,虽然同是王储,但一个是建都泰西封主管半国的副帝,一个是不得不往别的番邦去的质子,他两个威权真真不可同日而语的,只需假一点阿尔萨斯之威,便足足将他唬住。只是眼前少年,神力有些熟悉感觉,教雅各隐隐有些亲切。
“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少年。”多米提乌斯却道,“若我还在罗马时……”1
“打住。”雅各急道,“你莫不是要在我眼前说些搅基的东西吧。”1
多米提乌斯便缄默。
到了河边临时租住的小屋,伊扎特王子便急不可耐地脱下法衣,跪地祈祷:“我主耶和华宽恕,我并无意称别的神为上——”
雅各听了,心中大疑,便问:“恕我无礼,你竟是犹太人么?”
王子摇头:“我并不是,只是我国有一位学问精深的拉比,为我父王服务的,我幼年时便听他教诲,近来也从了主耶和华的正道。”
雅各略一思忖,便知道阿辛那以在阿达贝国的探子从何而来,便不是那拉比背叛了王室,他徒子徒孙之属也难免嫌疑。
“这真是主的安排了,伊扎特。”雅各道,“我们岂不是命定在此相逢的么?既然如此,我更有要正告于你的一事。”
伊扎特看着是很有涵养的,虽是不以为然,仍礼貌地说:“请讲。”
“我知道你是要做质子的,但请你随我一同,暂去一地小住几日,便能以功臣身份,堂堂地去那查拉克城。”
听这一言,王子稍稍提起兴趣:“是什么地方?”
“尼赫底亚。”
伊扎特顿时腾身而起,连连摇头,整个人贴在墙上:“不可能!绝不可能!那安尼莱是个屠夫,我哪能到那里去送命!”
连雅各也吓了一跳,心道那安尼莱究竟有何威风,竟将这邻国小儿吓至如斯境地?
罗马人便适时开口了:“伊扎特王子,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将来是要继位,做阿达贝国之王/沙阿的是吧?”
这话将伊扎特从恐惧中抽出,他略一思索,便认真点头。
“你治下没多少犹太人,届时你可是要背弃耶和华的令,去朝拜别的神祇的么?”
伊扎特更是连连摇头:“那摩西十诫里头一条便……”
多米提乌斯更道:“是了,那看来你要从东方习俗,将你国内的叛臣杀尽?”
伊扎特细想了下,还是摇头:“岂能为了我做王的私心,使国家毁坏呢?”
多米提乌斯便退后,由雅各说:“既然如此,伊扎特王子,你现下便合该听我的提议,从梅珊国处建立功勋,教他们不是以质子,而是以宾客的身份迎接你。”
是了,他这日归还了《邹忌讽齐王纳谏》,又找刘歆借来《触龙说赵太后》,现场琢磨战国策士的口舌,中华的智慧真是取之不尽呀。1
“王子须知,”雅各便向他托出,“我这二人,是得了阿尔萨斯殿下的再三礼遇拜托,要为他除灭犹太兄弟的。只是忧心他们若死,东方的犹太人不免遭受报复,便苦寻一个仁慈的贵人。如今终于请到您的头上。”
“您若随我们去,在诛杀僭主后保存耶和华的信徒,必使我们的主喜悦。而我们也必不吝将毁灭叛军,收复梅珊国土的功勋推让给您,甚或能使您同梅珊国的王室结下姻亲,这岂不是您在属灵与属王的世上同时立功的机会呢?当您有了这样的力量,外有梅珊国作为支撑,内有您救过一命的众犹太人为属,更有将来的万王之王阿尔萨斯支持你,岂不能以主耶和华信徒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在贵国做沙阿呢?”
伊扎特沉思良久,便低头道:“您的智慧,是同我的拉比一般高远的,我实在不能不听从您的谏言了。请容我与随从们留一封信,交给密特拉神庙的使者,然后便从你们去。”
等雅各投信回来,也碰到苏富扬急匆匆地跑着,同他低声道:“别再故弄玄虚了,犹太人,我的个个朋友都与我说,那伊扎特王子的行踪忽然消失了。”
雅各便惊奇道:“是这样么,我竟然还不知道呀。”他推开门,对苏富扬道,“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个便是伊扎特王子。”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