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瑟琳，说起来，有件事我有点纳闷，想问问你。”厚着脸皮蹭完晚饭，罗革思终于还是觉得不能真的又来这里吃一顿白饭就了事，想起之前看见埃瑟琳和尤丁交谈的好像还挺亲切，便干脆问起了她这件事，“我之前看到你和尤丁·巴兰尼科夫斯基在路边说话，你认识他？”

　　“你也认识尤丁叔叔？”埃瑟琳显得有些意外，“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他啊。那时候他到处找单位支持他的电子游戏产品发布，但是没完没了地碰壁。然后有一天，我父亲凑巧觉得集团应该出些新潮的文化产品，于是就同意他以齐柏林的名义发布了。后来他出了名，拿了奖，自己的开司许可也批下来了，不过还是经常去我家那边走动……不过您为什么认识他？”

　　“啊，说起来有点不凑巧，我上次抓过他……哈哈，也不能算抓吧，严格来说，他报的警，结果我们把他带回去问话的时候凑巧发现他和别的案子的一个人有点关系，就稍微多问了点。”罗革思挠挠头，“等等，原来《创世雷霆》是齐柏林集团发行的？”

　　“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有点惊奇，就好像我小时候第一次知道家门口的铁路医院原来是归铁道部而不是卫生部管一样。”罗革思摇摇头，“我一直以为齐柏林集团就是个造火箭的厂子。”

　　“集团的主要业务确实是航天制造没错，但是也有很多子公司在做一些其他的行业……比如说图书出版和安保派遣什么的。”埃瑟琳打开冰箱，“罗大哥，你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汽水？”

　　“呃……果汁吧，我不喜欢喝汽水，喝多了打嗝。”罗革思随口答道，“齐柏林还有安保公司？这我真没听过——我去，你从哪买的新鲜柠檬？整个朱加什维利格勒都没有卖柠檬的供销社！”

　　埃瑟琳抬起头，看看一脸惊愕的罗革思，又看看自己手里刚切开的新鲜柠檬，眨巴眨巴眼睛：“我在网上买的……”

　　“别告诉我多少钱，求你了。”罗革思看着她拿起半个柠檬在榨汁机上扭动，一时间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火星上喝新鲜果汁基本上是在烧钱，我从来火星以后都喝了两年发酵麦汁了。”

　　“没事的，你要是想喝就和我说，我可以给你做。”埃瑟琳笑嘻嘻地把一杯调好的柠檬水放在他面前，“我可喜欢喝柠檬汁了，所以在冰箱里只准备了这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可以回头买一点其他水果。”

　　“不用，谢谢，我也喜欢柠檬汁。”罗革思喝了一口，差点没感动哭了，“有一次我实在馋了，但又没钱买柠檬，于是就买了一袋无水柠檬酸，一袋糖精，试图自己调配出差不多的味道……”

　　“那后来成功了吗？”

　　“没成功，我买不到柠檬香精，只有酸味和甜味的糖精水难喝的要死，但我还是喝完了。”罗革思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由得咧了咧嘴，“天天喝发酵麦汁都腻的不行了，就是给我两斤白醋我都能兑水当饮料喝下去。”

　　“那你要是喜欢柠檬汁，我天天给你做。”就在罗革思低头喝着珍贵的新鲜柠檬汁的时候，埃瑟琳端着她那一杯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了下来，并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挽住了他的一边手臂，轻柔地贴了上来，“能在遥远的另一颗星球上找到与自己爱好相同的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了，不是吗？”

　　“埃瑟琳，这样不好……我觉得你应该更慎重一些。”罗革思稍一试图抽出手臂，就感觉从埃瑟琳那边传来了不大不小的阻力，他也不太好无情地强行抽身，只好小声地试图和她谈谈心，“你刚来火星不久，甚至还不熟悉这里，也不熟悉我们这些人。你完全可以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然后找一个更好的……你看，你才认识我不到一周，万一我这几天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怎么办？一个人在外工作，你该对人多些防备的。”

　　“如果真是那样，你也不会这么告诉我，不是吗？”埃瑟琳歪头看看他那有些无所适从的表情，眨眨眼睛，“罗大哥，你不用把我当成个小孩子。我当然会用心去观察每一个人，就是因为这样，我能感觉到你总在为了别人而担心，却很少好好照顾自己。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为你担心的人呢？”

　　“我……”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的家庭条件比较好，你担心我的家人不喜欢你。可是，我要是真的在乎他们的看法，就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火星来当一个基层警察了。”埃瑟琳小声耳语，“我们现在距离地球有好几个月的路程呢，我才不要叫他们来指教我应该喜欢什么人。”

　　“埃瑟琳，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但是……也许是我这人受的教育比较古板吧，我还是觉得这样有点太突然了。”说话间，埃瑟琳已经紧紧贴在身旁，罗革思甚至都已经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细微的花香味，尽管理智受到了史无前例的严重考验，但他还是努力严肃起来，“而且，我想也许你也感觉到了，如果我们……我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妮可莱同志。我们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说实话，虽然我一直口头上说不喜欢她，但……”

　　罗革思还没说完，就被埃瑟琳捂住了嘴。

　　“当着女孩子的面说另一个女人的事情可是会惹人讨厌的哦，罗大哥。”埃瑟琳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能看出你们关系不浅，一开始，我也有些害怕妮可莱前辈会不高兴，但今天和她一起出去的时候，我们好好聊过了。”

　　“你们聊了什么？”

　　“要公平竞争啊，‘美人只配强者拥有’——我知道这话放在这里有点奇怪，但是我觉得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埃瑟琳讲了个笑点有点奇怪的冷幽默，然后坏笑了一下，握了握拳头轻轻挥了一下“我知道你并不想伤害我们之中的任何一方，那么，坏人就让我来当吧，我要用自己的实力，来把你从妮可莱前辈那抢到手！”

　　“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害怕起来了呢。”罗革思缩了缩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埃瑟琳，“我们还是来谈谈柠檬汁的事吧，那个……”

　　“你想要柠檬汁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呢。”埃瑟琳喝了一大口果汁， 并把其中相当多的一部分含在嘴里——然后向着他急速靠近，“哼呜唔姆呜哼唔唔呜唔（那你尝尝我这杯的味道）”

　　除了柠檬汁，埃瑟琳那笨拙但又有些调皮的舌头是被强行塞进罗革思嘴里的另一部分东西。面对猛烈进攻的后辈，这一下子，罗革思再也没法在脑袋里组织起什么注意生活作风之类的警报来。在酸甜的果汁味消退以后，那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花香又慢慢显现，很快，他就感觉自己仿佛连人格都被那柔软的嘴唇吸走了一样，脑袋一片空白，只能靠着低级神经反射来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肢。

　　两人周围的时间就好像被巨大的引力源扭曲了一样，变得无比漫长而又短暂。不知过了多久，主动进攻却缺乏经验的埃瑟琳终于主动败下阵来，轻轻推开他的肩膀，像快要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起了气。而这时，重新面对面的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了自己那狼狈的表情，在短暂的不好意思之后，罗革思和埃瑟琳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既笑自己，也笑对方。

　　直到两人的肚子都笑得有点痛了，才终于慢慢地平复了情绪。而就在罗革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应景的话时，埃瑟琳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抓住他的手：

　　“现在我已经抓到你啦，”埃瑟琳的眼睛闪着有些狡黠的光，“不准再被别人给抢走哦，你这罪孽深重的坏家伙。”

　　“……那要是妮可莱来了怎么办？”罗革思看着她的脸，忽然忍不住想逗逗她，“要是她把刀架我脖子上，要么得到要么毁掉呢？”

　　“好啊，你还想着她？你这花心大萝卜！”

　　埃瑟琳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直到罗革思疼得嗷嗷叫，她才松开自己的小虎牙，然后若有所思的说：“要是真的那样，那我就只好替你报仇，然后抱着你的骨灰盒回地球找个地方隐居了呢……每年的忌日我都会记得给你烧香的，呜呜（假哭）。”

　　“别那么轻松的就把人说死了，我还想活着呢。”罗革思拍了下她的头，沉默一会之后，忽然觉得有些感慨，干脆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说，“不过今天过得感觉好不真实啊，像做梦一样……我不会真的在做梦吧？”1

　　“是在做梦呢，不准中途醒过来。”埃瑟琳笑得像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然后又一次地抱了上来，“让我们再来一次吧，我想知道你那杯果汁的味道和我的哪杯更酸一点。”

　　——————————————

　　妮可莱轻车熟路地用钥匙打开门锁以后，看到的果然和自己预料中的一样，罗革思家里漆黑一片，灯没有开着，也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两天没人打理的房间带着一种缺乏通风的极其轻微陈腐味，就像她的心情一样苦涩。

　　自己现在简直像个私闯民宅的小偷一样，妮可莱自嘲地笑笑，干脆大大方方进屋关门，然后把自己丢在那张打了不少补丁的破沙发上，像个老猫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展胳膊腿。而当她从疲惫中稍微恢复一点之后，她看看墙上刚刚指向10点的时钟，忽然涌起一阵悲哀。

　　自己这两年到底在干什么玩意？成天想方设法跟人套近乎，甚至近乎变态地悄悄配了他家的钥匙，偶尔趁着他睡得死死的时候溜进来小睡，或是偷吃他冰箱里的干粮……结果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就用了三天就把他给勾走了，三天！他妈了个巴子的！要是在办公室里放头猪，那个大小姐三天都抓不住！1

　　妮可莱忽然觉得有点生气，一骨碌爬起来直奔冰箱，可打开冰箱以后，看着空荡荡的冷藏室，她才想起来最后一块干粮上次来的时候就被她吃掉了。

　　诸事不顺的妮可莱两手一摊，差点背过气去，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敏锐地听到，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下水道传出来。

　　下水道？